《春物》深度解析:(十一)寻找真物的失败(上)-谜妹韩漫漫画

转自知乎大佬督军上尉

原作者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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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我们分析了大老师与雪乃之间冲突的本质,乃是真实与正确之间的冲突。

不论是真实,还是正确,都是围绕“形与名”,都是围绕能指网络衍生出的说辞。我们既不能把自己完全钉死在其中,不能彻底“正确”地活着,也不能一直落在其外,彻底“真实”地活着。

“正确”与“真实”这两者都是我们的刀子,是我们需要掌握的力量,却不是我们的主人,不是我们去侍奉的神明。不可被“形与名”所惑,不可被语言能指彻底统治。

接下来,督军我带各位看官一起,再读深入原文,来看看大老师寻觅真物的妄想究竟是如何失败的。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个遗留的问题需要解决:大老师眼中的雪乃是自己不可能触及的完美理想,是“真物”存在的征兆,那么反过来呢?

雪乃眼中的大老师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认为大老师一定和自己互相理解,然而在这样的幻象破灭之后,还剩下什么呢——

雪之下望着下方的景色,发出一阵轻叹。

「比企谷同学。」

「嗯?」

我转过头,在照明下显得苍白的巨大城堡映入眼帘。

出现在城堡之前的,是身披纯白大衣,带着泫然欲泣表情微笑的雪之下。

那般高洁而脆弱的姿态,使我一时忘记呼吸。

她放开扶手,握住我的袖口,两人的肌肤不经意地相触。这一瞬间,我的心脏仿佛被揪了一把。

如同坠入无底幽谷的失重感终于袭来。

「总有一天,要来救我喔。」

雪之下的低语很快地被风吹散,让我来不及回应。

说不定,这是雪之下雪乃初次说出口的愿望。

上面这一段是很多读者非常喜欢的“发糖”段落。一直执拗、高傲的雪乃,第一次说出的愿望,就是希望大老师来救她。

请注意,各位看官,她是在什么时间节点上说出这句话的?

是在破灭了互相理解的幻象之后,承认自我的失败之后,承认自己不懂大老师想要的“真物”,无法拯救他之后。

在自我的框架崩溃之后,她从故事开始到现在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总有一天,要来救我哦”

如何理解这句话?

其一,雪乃期待着拯救。其二,根据先前的故事,叶山曾经透露过雪乃小时候遭到同学排挤的事,且声称,“如果是你的话”,“如果当时遇到的是你”“难怪她会对你另眼相看”

也就是说,真正拯救雪乃的机会原本在过去。按照叶山的说法,假设大老师在过去的时刻,就遇到雪乃,也许事情不会发展到这样——雪乃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一切还有救。

然而,这都是假设。

过去是无法拯救的,是不可能拯救的。

尼采在谈到权力意志时说“意志乃是解放者、造福者。但你们现在也必须知道,意志本身还是一个囚犯。”马尔库塞对此解释,意志再强大,对时间无能为力;过去不但没有得到解放,而且,由于过去没有得到解放,而继续阻碍着一切解放——阻碍着现在和未来的解放。

雪之下雪乃再高傲,再堂堂正正,一切都抵达完美,却也是过去残留伤痛的后果,是无能为力的见证。她对一切虚伪和不正确之物都率直亮剑,却不可能拯救过去的自己,无法改变过去,因此也一直被囚禁于过去,一直被钉在了过去遭受侵凌的时刻。

如果当年遇到了比企谷八幡,一定会有所不同的吧——因此大老师对于雪乃是一种获得拯救的可能性,然而过去早就逝去了,毕竟无法拯救,所以是一种“不可能实现的可能性”,一种“当初如果……”

大老师在雪乃眼中,同样笼罩着“不可能”的幻象。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大老师另眼相看。

即便互相理解的幻象破灭了,但“如果遇到的是大老师的话,一定能拯救过去的自己吧”这般幻象却仍然留存下来。

更奇妙的是,雪乃的这句絮语发送向的不是过去,也不是现在,而是缥缈的未来——“总有一天要拯救我”

暗含的意味是,我需要拯救,可是现在的你,还没能拯救我,还无法拯救我。

这是一句意蕴深远的寄语。

各位看官,请记住第九卷的这个发糖时刻,在分析后续13卷的时候,我们还要回溯到此处。

接着,我们要开始分析故事里一直作为背景板的叶山、三浦等人了。

正如督军我先前所说,整个故事都充满了杜航式辩证法的味道:看起来是真物,其实越发地暴露其伪物的本质;反过来一开始以为是虚伪的东西,愈发现出真实的味道。

而叶山、三浦等人在故事一开始,无疑是伪物中的伪物。

第一卷的故事,发出委托的由比滨结衣最大的麻烦,就是自己的“朋友”三浦完全在肆意使唤自己。不顾朋友的真心,毫无体谅,单方面地索取和压榨。

而按照大老师的犀利分析,为何三浦要找团子做朋友呢?仅仅因为团子长得还算好看。三浦身为“女王”要找一些陪衬,找一些确实不好看,或者确实很好看的女孩做朋友,来彰显自己的漂亮,于是就顺便找了团子。三浦并不理解团子,结交团子是功利性的利用,还给团子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这种女生之间常见的虚伪关系,是强势者对弱势者的吸血,压榨吸收其社交价值、情感价值,占用弱势者的时间精力反哺自己。

无论从何种角度看,这都不是一个健康的朋友关系,一个“正确”的朋友关系,一个“真正”的朋友关系。

直到雪乃正面打脸她一波,狠狠羞辱了她,才算把团子的麻烦暂时结束。

而叶山和三浦之间的关系,也同样很难谈得上是真物。三浦并不了解叶山的过去,也不理解现在的他。在这个意义上,她还不如雪乃,相比大老师则远远不如。她不理解叶山的犹豫和挣扎,在她眼里叶山就是一个帅气可靠的好人,会哄自己陪自己玩。她对叶山的感情,不是建立在对叶山的理解之上,纯粹只是腻在一起——斥之伪物也毫无问题。

后续的故事里,三浦、叶山等人的关系的虚伪之处也在不断暴露:叶山的三个朋友彼此之间互相嫉妒,为了和他关系交好居然用下三滥的手段诋毁其他人。当叶山来找侍奉部时,雪乃尖锐地指摘了参与者的虚伪无聊,准备狠狠报复,而大老师则轻蔑而透彻地看到了叶山所谓的“好朋友”之间并无交情。

毫无疑问,这根本谈不上什么朋友关系。

海老名姬菜则是虚伪中的虚伪,整个人都刻意地躲在伪造的谎言之后。她清清楚楚地看透了周围的人关系虚伪之处,自己则额外地编织谎言,用来维系这样的生活方式。杜航在这个角色上倾注了大量的笔墨,还预留了许多犀利敏锐的场景,比如第七卷结尾这里——

「因为,我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

海老名的笑容突然冻结。这句话像极了某人的藉口。

「……那也没办法。」

「是啊,没办法。我无法理解别人,也不希望别人理解自己,所以不可能跟人好好交往。」

她口中的「堕落」,是指自己的兴趣,抑或自己的个性?不过说实话,这个问题根本没有问的必要。

我们对彼此浅浅一笑,海老名把下滑的眼镜扶好。由于镜片反光的缘故,我无法看出她此刻的眼神。

「不过——」

她忽然补充这一句,抬起略微泛红的脸,恢复以往的开朗笑容。

「如果对象是你,说不定可以好好交往喔。」

「就算是开玩笑,也别随口说出那种话,我可能真的会不小心迷上你。」

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火,旁人听了肯定会忍不住喷笑。海老名大概也觉得很有趣,笑得肩膀抖动。

「像你那样坦率面对觉得无关紧要的人这点,我并不讨厌。」

「真巧,我也不讨厌自己的这一点。」

「我也不讨厌自己可以脱口说出言不由衷的话这一点。」

我们挺起胸膛,露出阴沉的笑容。

「我啊,很满意现在的自己跟周遭的环境。这样的日子,我已经期盼很久,要是失去了,不觉得很可惜吗?我喜欢这样的环境,还有围绕在身边的人。」

海老名的视线拉远,望向漫长楼梯的底部。我看不出那里有什么人,不过在她的眼中,一定是看到了某些人。

她小心翼翼地逐阶走下楼梯。离去之际,她留给我最后一句话:

「——所以,我讨厌自己。」

各位看官,问题来了,海老名口中的堕落指的是什么呢?显然不是她的腐女兴趣,也不是自己肆意胡搞的个性。这里含混不清的絮语也同样是故事里难以解读的部分,是《春物》从正常走向迷一般的坑爹的征兆。

好在我们已经有了一套分析框架。督军我就来为大家揭示——

她的堕落,是相对于“正确”的堕落,相对于“形与名”的堕落。她生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中,“为了留住身边的东西”而不断地编织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这很有效,然而正如后来团子对大老师所说的,“负罪感是无法消除的”。当人的所作所为偏离了“正确”,偏离了“形与名”,悄然地织造谎言,名为负罪感的张力就开始出现了。

即便抹去了所有行迹,无人觉察,自己却是清楚这一切的,继而撒谎、偏离“形与名”所导致的负罪感残留下来,折磨着“不正确”的自己,折磨撒谎者。只要那“正确”的“形与名”还在高悬,悄然堕落的海老名姬菜就要承受这般折磨,就要在内心中经受审判和斥责。

各位不妨回忆下自己撒谎却得到称赞时的感受——也许是一种极致的愉悦快乐,成功堕落的快乐;也许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和自责,觉得自己犯下了罪,要做什么区补偿。

前者是悄然成功挣脱“形与名”统治的窃喜和解放,后者则是被束缚在“形与名”之中遭受惩罚,产生返回“正确”,做些什么“赎罪”的驱动力。

这是弗洛伊德所说的“超我”的运转,是良心的运转,它会谴责自我,自动地、无声地惩罚自我——当然,“超我”也同样是一种“形与名”的类似物,是外在的“能指网络”输入到内心后的产物,是无意识,也是能指网络一般结构着的无意识。

一切脱离了能指网络的人都会受到规训,产生劣等感。而有意识地撒谎背叛,背叛“形与名”,则会遭受更强烈的负罪感惩罚——

简单易懂的说法:她觉得背叛了自己良心。

明明早已不正确,明明早已看出关系的虚伪刻意之处,却谎上加谎,用谎言弥合谎言。而海老名姬菜宁可承受强烈的负罪感,宁可堕落下去,也要手捧虚伪的伪物——

我啊,很满意现在的自己跟周遭的环境。

于是,她也得到了负罪感的惩罚——所以,我讨厌自己。

这和大老师对自己怀有的某种劣等感有相近之处。

所以海老名会对大老师说“如果对象是你,说不定会好好交往”,因为两人的状况有颇多相似之处。他们都是“形与名”之外,潜藏在黑暗中的无名怪物。

所不同的是,海老名姬菜织造谎言来维系伪物的方式,外表尚且还顺从了“形与名”,只是表现的夸张,却通过伪装的形态可以被其他人理喻。这与大老师批判否定一切伪物的“真物”信仰大相径庭。

大老师另外土法炼钢制造了一套“形与名”钻了进去,桀骜地站在公认的“形与名”之外,主动扮演起怪物。海老名姬菜所要留住的东西,也正是大老师企图攻击的东西。在黑暗中思考的大老师产生了僭越的狂想——他要彻底否定“形与名”本身,否定一切虚伪的“形与名”,而后超越之。

总而言之,海老名就是伪物的聚合体。

户部则是一个开朗的傻瓜,对这一切都毫无知觉,在故事中一直起到工具人的作用。

至于叶山本人,也是维持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虚伪外表,内在则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他和雪之下雪乃一样是试图变得“正确”的人,然而他向着“形与名”的缝合却充满了各种痛苦挣扎,难以彻底完成——我们审视整个故事的话,叶山隼人是一个不断遭受雪乃、大老师、阳乃否定的人,也是一个自我否定的失败者。他并不认同自己,带着严重的自卑感。如前所述,这也来自于缝合到“正确”失败的屈辱。

他的第一次严重失败同样也在无法拯救的过去,无论他外表如何完美,如何充满善意,如何奋力挣扎,都不能拯救过去。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把自己免遭羞辱的幻象投射到了大老师身上。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

“我很羡慕/嫉妒你”

叶山隼人可以认为是失败了的雪之下雪乃。雪乃抱着痛苦和复仇的快意,打造出了一副完美的“形与名”,借此她终于能够勉强对抗强大的妖怪一般的姐姐阳乃。而叶山则做不到,故事里被阳乃反复地羞辱,被轻视忽视——阳乃还是愿意花时间调戏、玩弄妹妹的,但在叶山身上根本懒得多花一点时间精力。

细节我们之后行文中再展开分析。

总结下,其一,叶山、三浦等人的个性及其关系,都可以划为伪物;其二,海老名姬菜和大老师都是“形与名”以外的怪物,而叶山隼人和雪之下雪乃都是经历过去的伤痛,而选择了把自身缝合在“形与名”之中,选择去做一个“正确”的人——然而叶山隼人远没有雪之下雪乃成功,仍然处于痛苦的挣扎之中,说是伪物也问题不大。

在第八卷,大老师在获得了两个寻找真物的同伴之后,在开始试图寻找真物之后,先是拿搓丸子会长刀祭旗,接着,第九卷三浦优美子来侍奉部,希望大老师等人帮自己调查叶山的科目选择。

意气风发的大老师就准备用在手的“真物”,好好批判否定这些沉浸在虚伪关系中的虚伪渣渣们。

第九卷起先用小町的事水过去,接着阳乃和母亲出场。

这里跟今天的分析主题关系不大,不过因为督军我前两天刚看了B站齐泽克谈后现代父母的视频,也因为杜航有关雪乃母亲的描写实在是很精彩,忍不住在这里跑题再多分析一阵子——

那名女性将乌黑的秀发盘在后脑勺,全身散发沉稳的气息,看上去比我的父母年轻。她的身材匀称,走起路来相当婉约,几乎不会发出声响。最让我在意的地方,是那副似曾相识的澄澈面容。

……

这么说来,不论是姿态还是散发的气息,这位女性都跟雪之下很相似。几十年后,雪之下大概也会变成那个样子。我之所以没有一眼看出,在于她带着不由分说的魄力。她确实具有一种威严,让人不敢轻易上前搭话。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挺直背脊。

雪之下不再吭声,抱住双臂环绕身体,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她的母亲平静地笑了笑,不知是如何看待女儿的反应。

坐在一旁的由比滨低声惊呼:

「哇——好漂亮……」

督军我实在是想要好好夸一夸杜航,因为这里的笔力的确不一般,对人心和社会的洞彻也令人佩服吗,堪称是作者之鉴啊。

杜航描写她姿势婉约,却无声之中透露出魄力和威严。而同时,她又显得年轻漂亮——该如何解呢?

如果说雪乃是徒有其表的闹别扭的中二少女,阳乃是随性恣肆的年轻女孩,她们的母亲的境界则是远远超出寻常水平,是究极强者。

在我们的社会传统中,女性通常被要求不要给人以压力。社交场合中的女性,也通常要收敛锋芒,展现出柔和的姿态,调解争强好胜的男性们之间的冲突。靠美丽和气质营造出良好氛围,给人以温柔印象和安全感,是社会赋予她们的隐形角色之一。

无疑,雪乃的母亲的年轻、漂亮、婉约,是她能轻松驾驭这份角色的体现。

更强之处在于,她居然能在婉约柔和中,还有意无意地散发出属于长辈的魄力威严,压迫、震慑着其他人。既柔和,又威严,既收敛攻击性,又散发警告,能同时摆弄这两种相互矛盾的力量,这份掌控气氛的本事已入化境,说明了她自身的气质谈吐早已在严酷的社交场中历练到完美。

不信,我们接着看夫人的神操作——

「『小雪乃』……」

她轻抚下颚,眯起眼睛,来回打量雪之下跟由比滨。

「哎呀,恕我失礼。原来是雪乃的朋友。感觉你满成熟的,才以为……」

「成熟……嘿嘿。」

由比滨一副开心的样子,我却觉得那句话不太寻常。

真要说的话,我认为由比滨的长相偏稚嫩。至少从她的行为举止看来,实在没什么稳重的感觉。

不过,这大概只是无关紧要的小差错,雪之下的母亲把手贴上脸颊,高兴地继续对由比滨说话。

各位看官,大老师心声说,夸不成熟的团子成熟,这大概是无关紧要的小差错——可这真的是差错吗?

注意,她说的是,“原来是雪乃的朋友”,她并未意识到,或者说,她下意识地认为雪乃并不会有朋友。然而这句不太合适的话却轻松地靠临场的谎言圆了过去,还让团子颇为高兴。

夫人不露声色地将一个可能引起宾客不快的失误转化为了宾客开心的笑容——而这靠的是随口搬弄、自然得体的谎言。

谎言是如此的随意即兴,效果又是如此的完美。团子开心得不行,比任何实话,真话都有效果。

接着,夫人,这位齐泽克叙述中的“后现代式父母”开始进入主题了——

她的母亲见了,平静地开口。

「雪乃,你也会来吧?」

这句话乍听之下是在提问,实际上则不然。简短的几个字中,隐藏着好几种意涵。

「我……」

雪之下说得很保留,她又恳切地说道:

「这也是要为你庆生。」

她的目光慈祥带有暖意,声音也温柔得如同在安抚雪之下。但是在另一面,又含有容不得对方拒绝的强制力。

「……」

雪之下低着头,紧咬嘴唇,往我这里瞥一眼。现在看我也没用啊……

注意这里,世界冠军水平的夫人娴熟地摆弄着责任和爱,连续开火,用“形与名”来打压、强迫钻石玩家水平的雪乃。

夫人可不是齐泽克所说的愚笨老派的父母,要靠权威强硬弹压,她的强迫以选择的形态出现,却让雪乃没得可选;她的强制管束以爱的名义出现,逼迫着雪乃必须回馈自己以爱,顺从自己。

表面上慈祥而温暖,实际上压迫起来比传统父母凶残强势得多——不仅要求雪乃顺从自己,还要求雪乃“必须”爱自己,“必须”秉持着爱和责任乖乖地顺从自己。

她不仅要求形式上的顺从,还用话术逼迫女儿从精神屈服于自己。

阳乃也加入劝服的行列。

「雪乃,这样不行喔。」

她带着狰狞的笑容严词说道,冰冷的瞳孔内摇曳着愉悦。雪之下的肩膀抖了一下。

接着,又是一段沉默。

阳乃持续盯着雪之下不放,叶山不安地看着她们两人。由比滨瑟缩身体,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我则看向窗外,藉以逃避这股尴尬,顺便偷偷叹一口气。

这段期间,没有人开口说话。现场的气氛沉重到我快喘不过气。

——不,不只是我如此。

由比滨和雪之下也一样。

真要说的话,在场所有人说不定都是如此。

雪之下的母亲按着太阳穴,似乎也很头痛。忽然间,她的目光飘到我身上。

「对喔,希望你们也能参加……不知两位觉得如何?」

她对我和由比滨露出微笑。

「不好意思,叨扰各位太久也不太好……」

我抛出这句话,旋即起身。既然是双方家族间的聚餐,我们实在没有跟过去的理由。

更何况,雪之下母亲的真正用意那么明显,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这样啊……方便的话,我们很欢迎喔。」

不用说也知道,她实际上根本没有慰留的打算。

这个场景的实质就是夫人带着阳乃在强逼雪乃,而阳乃在一旁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原本在外人面前,家人暴露出自身矛盾是很失礼的,也很不成体统的事。而夫人却趁势用调解气氛的话术,向团子和大老师下了逐客令——还面带微笑,用看似是邀请的友好说辞。

事实上,这也是一种姿态,她可以好好对待大老师等人,等于卖了女儿一个面子。翻脸的话,她也有的是办法当着二女儿收拾大老师和团子,或者反过来,像后文一样当着雪乃朋友的面羞辱雪乃。

剑拔弩张的对峙中,她仍然游刃有余,一石多鸟地操控全场。结局则是大老师、雪乃、团子都只能认输,听她摆布。

各位看官,看到了吧,这就是高段位选手啊!

比起被“形与名”彻底捕获的二女儿,她娴熟精妙地操控着“形与名”,轻松地调动、打击着对手,把控全场节奏,风轻云淡间所有人都臣服于她。

中二少女雪乃付出了丧失自由的代价,拼命做到“正确”,也不过是套上一层“形与名”的铠甲来抵御攻击。然而在真正的高手面前,这身铠甲完全敌不过以“爱”“责任”为名的迅猛投枪。

夫人的全部所作所为,都完美地笼罩着“形与名”,她并不动怒,也不说僭越的不得体的话,一切凶猛强势的攻击都包裹着“爱”之名,又严守着“母亲”的分内立场,因此其他人毫无反抗的机会。

同样的表现也出现在13卷,她的全部私人考虑,个人情感,都收敛潜藏在“正确”的“形与名”之中,被完美地包裹起来——堪称无懈可击。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到B站搜齐泽克谈论两种父母差别的视频,哲学家对这般借助语言系统的权力有着精辟的论述。

扯远了。

我们还是继续看这一卷的中心事件——大老师接下三浦的委托,前去刺探叶山。然而他先是撞破了叶山拒绝女生告白的场面,又被叶山一眼看穿了他的来意。

叶山的话音转趋冰冷,似乎有点瞧不起我。我无法得知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用力握紧拳头。

「你还是老样子。」

在迎面的风中,我清楚听见他不屑地啐道。脚踏车停放处的铁皮屋顶随风发出震动,无人认领的生锈脚踏车也左摇右晃。

他的声音让我不太高兴,语气跟着强硬起来。

「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就是专门做侍奉活动的社团。」

「是吗?那我是不是也能拜托你们?」

叶山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我。

「——可不可以别再用这个问题烦我?」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话音不带抑扬顿挫,原本紧握的拳头也无力地松开。尽管如此,这句话不受风的影响,在夜晚的校舍后方悄悄回荡。

我一时无法回应,想不出如何接话。双方陷入短暂的沉默。

下一刻——

叶山立刻恢复笑容,用开玩笑的口气向我问道:

「……要是我像这样提出相反的要求,你们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到时候再想啊。」

「……是吗。」

正如弗洛伊德所言,任何玩笑都有认真的部分。叶山的“别来烦我”无疑是他的内心,而后续佯装开玩笑才是掩饰,是继续回到老好人的人设中。

大老师第一次出击碰了一鼻子灰,回到侍奉部发现一色来了,继而三浦优美子也来了,受到谣言影响的她逼问雪之下雪乃,却遭到拒绝。

「……即使发生过什么,我现在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改变得了现状吗?而且,你跟周围的人又会相信?」

她的一连串质问让三浦说不出话,但三浦还是紧紧抓着衣摆,努力地想回答出所以然。然而,她的嘴唇颤动好一会儿,迟迟发不出声音。

雪之下见了,再度轻声叹一口气。

「所以,你问这个毫无意义。」

……

三浦猛然站起身,由比滨被她的反应吓到,开口制止时已经来不及,我也赶紧站起。但是,现在的三浦眼里除了雪之下,再也没有其他人,她踩着大步,笔直走过去。

「老是摆出那种态度,到底是怎样!」

这里雪乃以“不被理解的聪明人”自居,反过来强化了其他人对她的不理解——因此她就更觉得自己是不被理解的聪明人。这是一种危险的回旋镖一样的机理。

雪乃觉得其他人对自己不理解,未必是事实,然而不管是否是事实,故意摆出“你们都是傻瓜”的姿态,都会让她居于“不被理解的聪明人”的位置,强化她的自我框架。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很容易就能觉察到她的不理智,不理性。

这在精神分析的意义上乃是一种病理性的症状。我们能窥见,雪乃为了摆脱过去的伤痛,长久以来批判他人塑造出了自己的外壳,也实质地永久地改变了她自己内在的本质。

这是一种无意识的流转,一种强迫性的重复。如果说第一次她的确受到他人欺凌时,她产生了反抗;当他人并未欺凌她时,她却强迫性地重复了曾经的反应。

回顾先前所分析的“总有一天,要来救我哦”,显然,雪乃的确没有真正得到拯救——她在当年的创伤性体验远没有愈合。

「真不巧,我已经很习惯别人来找麻烦……不过,你是第一个真的出手的人。」

一边是燥热的气息,一边是冰冷的声音,两个人互相瞪视。三浦的呼吸逐渐急促,如同忍耐着什么,雪之下则是深深地吐一口气。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或者说,还想要继续?」

相对于不再激动的三浦,雪之下的感情逐渐掀起波澜,仿佛从对方的视线和握住的手接收到热能。

她泛起挑衅般的刻薄笑意——啊啊,露出那种表情时,简直就是阳乃的翻版。现在明明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在这里,雪乃反应的病理性就更加明显了。三浦都已经冷静下来了,可她却无意识地重复着防御性的反应,无意识地摆出“你们都是找我茬的笨蛋”的姿态,还沉浸其中,表露出了投入和快乐。

此刻我们能看到雪乃身上看到流转着的无意识。同先前自我缝合在“形与名”中表现出的类似,“构成”了她这个人。

不过这里和我们分析的重点关系不大,今天的主角不是雪乃,而是三浦,叶山和大老师——

只有一方被曲解或误会的情形,是不可能发生的。另一方想必也没得到该有的理解。

「三浦,你真正想知道的,才不是什么过往……」

我的声音大概掺杂了几分惊讶。

三浦闻言,用力地瞪过来。然而,她此刻的双眼缺少以往的魄力。取而代之的,是闪烁的泪光。

她真正想知道的,根本不是对方有什么样的过去,更不是未来打算走哪一条路。

——他到底在想什么,又抱持什么样的心情?

她纯粹想知道对方的感受。

也就是「想要理解」。

……

三浦一定明白现在的关系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了解自己所想像的未来不可能成真,也知道说出口将有毁坏殆尽之虞。尽管如此,她仍旧不想失去。

因此,为了留住叶山隼人,为了保住他周围的环境,以及他期望的存在样貌,她希望自己至少能留在他的身边,跟他待在一起。

她寄的电子邮件看似简单、不带任何感情,但那其实是她唯一能做的小小抵抗。短短的一行字里,蕴含着她强烈的意念与愿望。

注意注意,这里大老师已经开始移情了。他对三浦的同情和感同身受,是来自于把自己的境况投射到三浦身上。因此,他对三浦心情的解读,实质是自己的心情的投射——是他自己想要理解雪之下,他自己想要留住身边的一切。

以此为基准展开行动,是自以为是的,极容易发生误判。

这和雪乃对大老师投射的互相理解幻象、能拯救自己的幻象,大老师对雪乃投射的完美女神幻象,都属于源于自身的错觉、幻觉。

杜航涉猎过精神分析哲学,必定清楚这之中的关节机巧,在这第十卷的末尾,他会猛然为大老师和读者们指出大老师的屡次误判。

不过我们行文分析中姑且暂时当他正确。

「可是啊,叶山不肯说出口,就代表不想让你知道啊。搞不好他已经讨厌你啰。」

「喂,你怎么——」

「比企谷同学……」

由比滨出言责备,雪之下也不解地看过来。

我也知道自己这样说,像是在刻意找三浦麻烦,但我还是要先厘清这个问题。三浦究竟有没有做好觉悟,并非我想知道的重点。老实说,我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不确定的地方,在于当对方不希望外人深究时,执意深究下去是否正确。现在的我开始认为,即使双方不特地接触,也能建立、维持彼此的关联性。

这即为我提出疑问的理由。

「就算这样,你也想知道吗?」

我要向三浦确认,即便冒着被讨厌、被疏远、被认为厚颜无耻、甚至伤害到对方的风险,她是否也不惜跨越对方画下的底线。

对此,三浦没有一丝犹豫。

她泪眼汪汪地直视过来,用力握紧拳头。

「就算这样……我还是想知道……没有其他办法了。」

她用颤抖的声音,坚定地说道。

三浦心中,想必一直存在着想知道、想了解对方的念头。而今,这样的念头伴随泪水涌了出来。她咬紧牙根,努力地把抽泣声吞回去。

即使明白那是无法实现的愿望,依然奋力抵抗,不死心地持续追求——

这样的三浦,像极了某个人。

「了解了。我会想办法。

这样的三浦在大老师眼中像极了大老师自己——好,移情实锤了。大老师未必理解雪乃,不过这个时刻,觉得自己一定深刻地理解了三浦。

各位看官,如果这是篇普通的青春恋爱轻小说,我们大可以忽略这些细节,认为“实际上”大老师和三浦优美子就是很像,“实际上”他完全理解了三浦。

不过,各位看官别忘了,这篇小说的作者是杜航。

他不久前还狠狠羞辱了读者们,公然撕裂了大老师和雪乃互相所持的美丽幻象,暴露令人痛苦的真实。

作者越是故意突出了“移情”,这里大老师的想法就越可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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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瑜拼命学习,终于凭借优异的成绩进入了全是富家子弟就读的高中。本想着通过努力考入韩国大学,彻底脱离贫困,却不想招惹了两尊大佬——高傲的韩国最大企业js公司的周胜言,与捉摸不透的权亨瑞。在自尊动摇与不安的情况下,他真的能如料想中一样安心完成学业么??被掌控走向绝境,注定了他要跟那个男人纠缠一生……
2023-05-19
还没起名字就和父母分开的小狼。被路过的野兔熙都救了一命。“哥哥能给我起个名字吗?”在小狼炯炯有神的眼神攻击下,熙都最终给小狼起了个名字叫偶然。以此为契机,偶然和熙都开始一起生活。成年后的偶然第一次成功人化的那天,在某处闪烁着危险的眼神。兔子的天敌狼偶然和野兔熙都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
2023-05-19
有一天,我成为了“前辈”正在写的小说中的临时演员。奇妙的是,在与现实相似的小说中,剧情发生了变化,29岁的身体变成了19岁。前辈写的小说《恋爱至上主义区域》中的人物登场了,并出现了半透明的信息窗口。任务:让车如云幸福起来。【目前好感度:-20】【达成时间期限:300天】【惩罚:死亡】明河能否在附身的小说中守住最爱,成功完成任务生存?从现在开始,让我们一起进入【恋爱至上区域】
2023-05-19
无路可退的Omega李丹接受了陌生Alpha吕政宪的帮助.虽然李丹想要用自己Omega身体来偿还但吕政宪果断的拒绝了.李丹一边怀疑这吕政宪温柔的好意和亲切,但是一边也想要相信他而慢慢敞开了心扉….被世界所抛弃而受伤的李丹还有照顾他给他提供了居所的吕政宪的故事.
2023-05-20
为了实现成为厨师的梦想来到首尔的海源!而他还有另个一梦想,就是想好好享受一把在老家无法享受的自由生活.一整理好房子他就迫不及待的去了梨泰院的酒吧喝了个满醉差点就被坏人拐走了…而救下他的人刚好是个他喜欢的类型的帅哥.海源跟他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但是对方一结束就一言不发的走了.后来发现这个人居然就是自家楼上网红餐厅’佛罗里达饭店’的厨师长?
2023-05-19
为了还债而做的选择...竟让我成为了夜晚的王子!
2015-08-23